2014年10月5日 星期日

貝多芬英雄交響曲



貝多芬英雄交響曲與拿破崙之間的連結,己經有太多的文章觀念;『英雄』與『英雄交響曲』的辯證關係,也受到非常多的關注。面對這麼多有價值的論述,我這篇文章還能算什麼意義呢?我嘗試想指出,也許應該回歸音樂的基本面;不要說因為這是『英雄交響曲』所以我們就一定會在第一樂章『聽到』拿破崙的感覺或『英雄』的感覺,反過來,到底第一樂章的那些特性,使我們會有類似英雄的感受?這是我這篇文章所要關注的。
● 第一樂章
  英雄交響曲的第一樂章是最簡單的樂章,也最複雜的樂章。短短的前六小節不到六秒鐘,一個是兩聲管弦樂重擊式的強烈合奏,另一個是由大提琴呈現的主要旋律。這兩個素材居然能成為長達近二十分鐘的樂章,真的是最簡單的,也是最複雜的。主旋律總共有十個音符,前四個音樂有上升有下降,構成一種『迴旋動機』;再來三個音符皆是上升音型,構成一種『上升動機』;最後三個音符承接上升音符的下降,卻停止在一個臨時轉調的音階上,構成一種不完整的結束感而產生『遲疑動機』。就這樣,短短的十個音符,幻化出三種動機,構成這個偉大樂章的主要部份。同樣的,一開始重擊式的強烈合奏,蘊育出一種『壯烈動機』,成為最主要色盤,勾勒出最強烈的情緒。
大衛:拿破崙 1808
  我完全同意這個樂章是『英雄』的,它給我的感覺與大衛所繪的『拿破崙』騎馬英姿是同一種感覺;在此我得辨明我並非把『大衛畫的拿破崙』當成拿破崙來崇拜,而是把幅畫當成一幅畫來欣賞。
  樂章呈現完整個主要旋律後,木管依續表現『遲疑動機』再交給小提琴,一陣管弦樂或強或弱的合奏之後,使用『壯烈動機』與節奏感烈的第一小提琴合奏出本樂章第一個讓我感覺『英雄』的燦爛樂段。
  隨後是平凡不起眼的第二主題,沒一會兒後,『壯烈動機』引導各種樂器出現;最後樂團以六個激烈的『壯烈動機』,完全違反三拍子規則地結束第一樂章之呈示部。如此大膽反作曲規則的手法,正是這首樂曲最引人注目之處,也是我第二個感受到『英雄』之處。
  巨大的發展部才是貝多芬最天才的成果。木管的『遲疑動機』開始,引出第一個英雄感的音型,隨及第二小提琴配合第一小提琴以反覆音模仿出軍隊踏步前進的感受。這是我在本曲最強烈感受到與軍隊前進如此密切連結的樂段,也是我個人對指揮家詮釋本曲的一個苛求,若是無法突顯此處的第二小提琴踏步前進效果,真是太浪費這麼美的樂段了。 
  又是一段木管的『遲疑動機』後,旋律線開始模糊不清,各樂器逐漸加入並增強音樂,只有第一小提琴固執地逐漸增高音階點出節奏感,最後再度以管樂與強樂交替出現的『壯烈動機』達到高峰。曲風一轉帶出雙簧管最優美的旋律,這一旋律充滿英雄氣短日暮途窮的悲壯感;不久,弦樂以『迴旋動機』否定掉悲壯感,並利用『上升動機』結束掉整個發展部而回到再現部。
  本樂章終曲(Coda)的巨大也是令人驚異的。首先第一小提以賦格模仿式的主題吸引注意,事實上主題潛藏在第二小提琴的『迴旋動機』。悲壯氣氛一閃而過,『迴旋動機』以各種不的變型手法出現,第一小提琴也一直模仿各種音型去助奏;最後,結束在『壯烈動機』之中。
  這樣的樂章中,主要的情緒一直與英雄主題相關,並且不斷地繁衍、轉化、變形。偶爾出現的其他情緒,如平和的第二主題或發展部與終曲的『悲壯動機』,都是一瞬即過立即被否定。這樣的一個樂章,真的是非常貼近『英雄』。
● 第二樂章
  這個樂章被稱為『送葬進行曲』,的確,無論是主旋律本身,或是弦樂部令人驚嘆的三連音節奏音型,都積極刻劃出本樂章的送葬情緒。然而,這個樂音究竟是『那一種』英雄之死?還是得回到音樂本身。
米開朗基羅:彼得受難 1550
  我並不反對以文字意象或繪畫意象來類比音樂,不過,類比也會有正確性的差異。英雄之死有非常多種,拿破崙被放逐而死是英雄末路,浪漫派大師泰納所畫的『夕照』正是最佳代表,但卻不是貝多芬的英雄。
  貝多芬的音樂心靈一直是尋求對話與和解(請參考心靈小憩站http://life.fhl.net),這意謂著他不可能如『夕照』一般安於放逐,他應該如米開朗基羅筆下的彼得一樣,即使被倒釘十字架,仍然轉頭堅毅地直視著觀眾:『雖然我就要死了,可是你們這些人知道我死亡的真正意義嗎?』
  這種不甘現況的詢問,一直是貝多芬音樂的主題;同樣的,在這首英雄交響曲的第二樂章,固然有強烈的送葬特性;但是那只是該樂章的第一部份。本樂章的第二部份,小提琴以斷奏式的三連音加以伴奏,帶出木管們依續出現的第二主題,最後以管弦樂強烈的合奏做結。老實說,這段音樂一反送葬曲風,甚至有點談笑風生、凜不畏死了。
  如此強烈的風格對比,這說明了貝多芬在本樂章己經開始進行『對話』,也就是第一部份的送葬與第二部份的安逸進行對話。這種英雄只可能是米開朗基羅式的英雄,無論是對抗人或對抗上帝,總是要進行最激烈的對話與詢問。正是這樣的音樂心靈,引導貝多芬走向藝術成就最高的後期音樂。
● 第三、第四樂章
  我得老實說,英雄交響曲的第三樂章是非常失敗的樂章,與第七交響曲的第三樂章一樣都是最失敗的作品;或者首度使用詼諧曲式是一種創新,但是創新之餘卻沒有相對應的音樂美感,再怎麼創新也是無意義的。
  第四樂章使用貝多芬常用的『英雄主題』進行變奏曲,不過我個人傾向認為這樂章是一首賦格曲。
  『英雄主題』本身有兩主題:第一主題是樂章開始後出現以撥弦奏出的簡單音型旋律,第二主題是木管加入後由雙簧管與單簧管合奏出的複雜音型旋律。在貝多芬是英雄主題鋼琴變奏曲中,這兩個主題幾乎都是獨立呈現的。而在本樂章,木管開始第二主題後,仔細聆聽,第一主題同時出現在大提琴與低音大提琴的撥弦中,這明顯的是『雙主題賦格』之作曲方法。

  雙主題賦格結束後,第一小提琴演奏出第一主,並開始以『單主題賦格』的方式發展。突然第一小提琴帶出第二主題,隨及以變奏曲的方式接續,直到發展成附點音符式節奏式的壯麗合奏,低音弦仍固執地表現第一主題的音型。到此可以說,這是『英雄賦格曲』的第一部份。


  英雄賦格曲的第二部份,由第一小提琴與長笛呈現出第二主題開始,低音部仍點出第一題音型。隨著法國號承接第一主題,開始進入第二部份的『反行主題賦格』:這是由第二小提琴開始演奏,而以第一小提琴的華麗快速音群伴奏。整個第一主題的反行賦格,仍然不時有長笛或其他樂器點出第二主題的氣氛,最後結束於整個樂的合奏。

  最後是一個行板的終曲,這部份我就很難附會成『英雄賦格曲』了。整個終曲從木管合奏的行板第二主題開始,加上許多伴奏,變化更種樂器,但是扣緊第二主題,一直到轉入急板,整首樂曲光輝地結束。
  比起第一樂章英雄的光輝,第二樂章英雄的對話,這個樂章偏向『純粹音樂』;上述的賦格曲風我們實在很難附會成各種英雄傳說,我們只能得到最純粹直接的音樂之美。
● 結語
  貝多芬的英雄交響曲與拿破崙有多少關係呢?從音樂的基本面來看,這首音樂就算是題獻拿破崙,也只有第一樂章才適合。那麼,貝多芬的英雄交響曲果真是描述英雄嗎?從第四樂章的純粹音樂特性看來,好像也不是那麼一回事。那,到底英雄交響曲是什麼交響曲呢?
  我們回歸音樂的基本面,就表明我們不在乎貝多芬的『第三號交響曲』是否是『英雄交響曲』。前面說過,我們也認為使用文學或藝術意象來描述音樂是很好的方法;然而,方法終歸只是方法,不是音樂的本質。貝多芬的第三交響曲有非常多黃金,戴上『拿破崙』或『英雄』的有色眼鏡之後,反而難以全見該音樂的純粹型式之美了。
  唯有我們超越文學藝術意象的方法,直接探詢音樂的本質,我們才能更理解一首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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