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美國時任總統川普說:“北約是一個過時的組織。”2019年,法國總統馬克宏也說過:北約已經“腦死亡”了。但在俄烏衝突持續四個月的當下,瀕臨“死亡”的北大西洋公約組織(NATO,簡稱“北約”),正獲得來自成員國和幾位亞太地區領導人的“鼎力”支持。
當地時間6月28日至30日,北約峰會在西班牙馬德里舉行。會場餐廳菜單上,出現一道由豌豆、橄欖、胡蘿蔔、土豆和蛋黃醬製作而成的開胃菜——“俄羅斯沙拉”,售價8歐元。這讓在場談“俄”色變的官員和記者大吃一驚。令人意外的是,這道含有豐富碳水的沙拉在開餐數小時後售罄。網友不禁調侃道,北約峰會的代表們吃完“俄羅斯沙拉”,要忙去處理“令人反胃”的俄烏局勢?
毫無懸念,北約峰會討論的首要議題是俄烏衝突給歐洲帶來的安全問題。與此同時,“中國”也成為此次峰會的另一關鍵詞。這一次,北約強硬地給中國貼上“對歐洲-大西洋構成系統性挑戰”標籤,並將其寫入最新版的“戰略概念文件”當中。
對此,英國倫敦大學亞非學院教授吉爾伯特·阿卡(Gilbert Achcar)撰文稱,“北約當前行為已經超出其創立之初的宗旨,角色轉變越來越糟。北約公開對中國展現敵意,已經遠遠超出了北約最初關聯領域。”
俄烏衝突和中國議題成峰會關鍵詞
6月29日,北約成員國領導人在馬德里峰會上批准了《北約2022戰略概念》。它是北約最重要的工作文件,大約10年修改一次,以重置北約組織的安全議程。該文件自2010年來一直未有更新,此次是其近12年來首次更新,其中將世界描述成“充滿各種新危險”。
“北約在未來10年有三大核心任務:威懾和防禦、危機預防與管理、合作安全。”在這份文件中,俄羅斯被視為“最大且直接的威脅”。
6月29日,北約成員國領導人在馬德里峰會上通過了《北約2022戰略概念》。
對此,俄羅斯外交部副部長里亞布科夫向媒體表示,俄方譴責北約不負責任且破壞歐洲安全架構的政策,“北約在馬德里峰會上的決定不會影響俄方政策”。就在北約峰會召開之時,俄羅斯外交部宣布對25名美國公民實施制裁,包括美國總統拜登的妻子和女兒。
在此背景下,北約加快納新、擴軍的腳步,駛入軍事擴張的“快車道”。藍色易拉罐瓶身上,印有一名卡通版喝啤酒的中世紀騎士,騎士的金屬盔甲上是北約的指南針標誌——這是芬蘭一家啤酒公司為芬蘭加入北約而準備的慶功酒。
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貝格在6月29日的新聞發布會上表示,瑞典和芬蘭將以北約擴員“史上最快速度”加入該組織。
曾放狠話稱“只要我在,(芬蘭和瑞典)休想入北約”的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也在最後時刻放棄反對立場。土耳其、瑞典、芬蘭和北約於6月28日在馬德里舉行會談。 6月28日,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瑞典首相安德森、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貝格、芬蘭總統尼尼斯托和土耳其外長恰武什奧盧簽署文件。
6月28日,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瑞典首相安德森、北約秘書長斯托爾滕貝格、芬蘭總統尼尼斯托和土耳其外長恰武什奧盧簽署文件後面對媒體。斯托爾滕貝格宣稱:“三國簽署了一份備忘錄,打消了土耳其對於包括圍繞武器出口、打擊恐怖主義問題的擔憂。”
正在土庫曼斯坦出席里海沿岸國家首腦峰會的俄羅斯總統普京對此回應道,“我們與瑞典和芬蘭之間不存在像烏克蘭那樣的問題,他們想加入北約沒有問題。但如果北約在芬蘭和瑞典部署軍隊和基礎設施,俄羅斯不得不對等回應。”
北約在招攬新成員的同時,也迎來史上“最大規模”的擴軍:北約快速反應部隊將大幅增加至30萬人。用斯托爾滕貝格的話說,“這是自冷戰以來北約集體威懾和防禦的最大改革”。
在“北約新挑戰”的議題下,“中國”成為本次峰會的另一關鍵詞。
剛剛通過的“戰略概念文件”中,北約加入對中國的“強硬”措辭:例如“挑戰北約的安全、利益和價值觀”“對歐洲-大西洋構成系統性挑戰”;“中俄間不斷深化的合作”則被描述成企圖“破壞以規則為基礎的國際秩序,與我們的價值觀和利益背道而馳”。
早在一周前,一位美國白宮官員就透露,正在商討如何在“戰略概念文件”中加入對中國的強硬措辭。斯托爾滕貝格也提到:“北約必須認識到‘中國的崛起’,峰會將討論中國帶來的‘安全影響’。”
對此,中國駐歐盟使團發言人於6月29日第一時間回應道:北約所謂“戰略概念文件”充斥著冷戰思維和意識形態偏見,肆意攻擊抹黑中國,中方對此堅決反對。發言人稱,我們敦促北約停止以意識形態劃線挑動對抗,放棄冷戰思維、零和博弈的做法,停止散佈針對中方的虛假信息和挑釁言論。既然北約已經將中國定位為“系統性挑戰”,那我們也不得不高度關注,統籌應對。對侵犯我們利益的行徑,我們會堅決有力回擊。
在清華大學國際關係研究院院長閻學通看來,這一次北約將中國視為新的安全挑戰,只不過是把原來說過的內容進一步重複而已。
北約第一次在峰會文件中提到中國是2019年的倫敦峰會。當時的倫敦宣言中有一句話提到中國,稱“中國的影響力增強為北約提供了機遇和挑戰”。 2021年,北約在布魯塞爾發表的公報中寫道,中國對國際秩序和與北約安全相關的領域構成了“系統性挑戰”,還提及中國的“脅迫性政策”、迅速擴大的核武庫以及軍事現代化“不透明”等問題。
“烏克蘭危機爆發後,中國與北約的關係進一步惡化。這主要因為雙方立場不同。”閻學通日前接受俄羅斯衛星通訊社提問時表示,“中方認為,導致衝突的根本原因是北約東擴;北約則認為,中國在烏克蘭危機中未能給予北約支持。由於美國是北約的主要領導國,今後中美之間的戰略衝突,必然會導致中國與北約之間戰略矛盾的進一步加深。”
就在北約峰會召開之際,來自26個國家的42艘艦艇、2.5萬武裝人員集結太平洋,進行環太平洋軍事演習。美國媒體號稱此次軍演是全球最大軍演,軍演將從6月29日一直持續到8月4日。“此次演習具有明顯的與中國對抗的色彩。”日本《讀賣新聞》認為,這次演習除了有美國拜登政府對華政策的美日澳印“四方安全對話”的成員,以及美英澳“三方安全夥伴關係”的成員會參加之外,南海附近的國家也參加演習;位於太平洋西南部的島國湯加也被邀請參加了此次活動,給人一種美國對南太平洋地區給予更多關注的印象。
除美國航空母艦外,日本海上自衛隊“出雲”號護衛艦和韓國海軍“馬羅島”號兩棲攻擊艦等也將參加此次軍事演習。
“向東看”的北約與“東張西望”的日本~~此次峰會另一個獨特之處是,幾位亞太地區領導人均為首次出席。
北約歷史上首次邀請日本、韓國、澳大利亞、紐西蘭等亞太國家首腦作為“夥伴國”參加峰會。其中,尤為積極的當數日本首相岸田文雄。
6月26日出發歐洲當天,在火辣辣的艷陽下,憋紅了臉的岸田站在東京立川市的選舉車上賣力宣講。曾多次陪同岸田出訪的一位日本記者向中國《鳳凰周刊》評價說:“日本將於7月10日舉行三年一次的參議院選舉。一般參議院選舉期間,首相是不會離開日本的。但由於現在外交議題更容易吸引輿論關注,岸田希望藉此提高自己的支持率。”
臨行前,岸田對國民許諾:“我將(在北約峰會)表明立場。”而他想呼籲的,是讓北約將注意力轉向亞洲。為此,他不惜在首腦會議上點名中國:“考慮到增強軍事力量的中國,(日本)將在印太地區擴大與北約的合作。”
日本《每日新聞》發文稱,由於東亞距離歐洲較遠,G7其他成員國與日本對中國的危機感存在差異。 “岸田首相之所以反复直接或間接提及中國,是因為他認為,對於未來中國很可能‘會威脅整個國際社會的和平與穩定’這一點,歐洲並沒有充分意識到。很多國家重視經濟聯繫,對點名批評中國持消極態度。”
在俄烏衝突的背景下,“東張西望”的日本更是不斷向北約靠攏。日本外務大臣林芳正在今年4月的北約外長會議上呼籲:“北約和包括日本在內的伙伴國是時候加強合作了。”
在烏克蘭危機之下,日本曾不斷向北約靠攏,頻繁互動。
6月6日,日本海上自衛隊艦艇在地中海與北約常設海上部隊實施聯合訓練;6月7日,北約軍事委員會主席羅布·鮑爾訪問日本,與日本防衛大臣岸信介探討如何加強安保合作。
一周後,岸田高調宣布,他將成為第一位出席北約峰會的日本首相。東京早稻田大學教授、前國會議員中林美惠子認為,岸田出席北約峰會將是日本的一個“轉折點”。 “日本人意識到世界正在發生變化,而日本非常脆弱。”她解釋說,“對許多日本人來說,烏克蘭危機是如此得難以理解,以至於給日本敲響警鐘。美國霸權的衰落讓日本人相信,僅和美國在一起是不夠安全的。”
日、韓、澳、新四國領導人齊聚北約峰會,也絕非巧合。自2020年以來,北約就加強與亞太四國的合作,將其稱為“亞太夥伴”。這四國也是美國推行“印太戰略”的重要成員。這是否意味著亞太四國將向“亞洲版北約”邁進?
遼寧大學美國與東亞研究院院長呂超向中國《鳳凰周刊》指出,美國在北約很難為所欲為,因為會受到其他歐洲國家的牽制,也會引起東盟國家的警惕。 “對於日韓首腦來說,首次受邀出席北約峰會實屬突然,他們更多是去刷存在感。”
“我不認為北約會擴展到印太地區,並創建一個所謂‘亞洲版北約’。”歐洲議會前政治顧問Zsuzsa Anna Ferenczy評論說,“不過,亞洲國家將會越來越多與歐洲和美國進行合作。”一些觀察人士認為,雖然北約尚未接受亞洲國家作為其成員國,但從這次峰會開始,北約將會把亞洲地區作為關注重點。
拜登給日韓“開小灶”,日韓關係難破冰
6月29日,美國總統拜登召集日韓首腦開“小灶”。坐在會議桌“C位”的拜登直面鏡頭,氣場全開,左右側分別是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和韓國總統尹錫悅。時隔4年零9個月,美日韓三國首腦再次坐在一起,圍繞朝核問題展開討論。這次會晤僅僅舉行了25分鐘,三方就加強合作應對朝核問題達成共識。拜登表示,美日韓三邊合作對達成“共同目標”非常重要,這包括朝鮮半島完全無核化,也包括“自由開放的印太地區”。尹錫悅強調:“面對不斷升級的朝鮮核導威脅,在不穩定性日益突出的國際局勢下,進一步深化韓美日三邊合作的重要性更為凸顯。”岸田文雄呼應道:“如果朝鮮進行核試驗,希望日韓美通過共同訓練等手段一同應對。”
“北約和日韓在朝核問題上有著共同的安全利益。”大西洋理事會非常駐高級研究員加拉斯卡斯(Markus Garlauskas)認為,俄羅斯使用核武器可能會鼓勵到朝鮮使用核武器,觸發北約國家和日韓的安全警報。
韓美日就加強三方合作應對朝核問題達成共識。
除了韓美日首腦會談外,日韓首腦在北約峰會期間的互動也引人關注。自2019年12月以來,韓日首腦會談已有兩年半未能舉行。
在6月28日西班牙國王費利佩六世主持的晚宴上,岸田和尹錫悅進行了三至四分鐘的短暫交談。岸田事後告訴記者,與尹總統“在極短時間裡進行了簡單寒暄”,明確傳達了“為緩解日韓緊張關係而努力”的態度。尹錫悅則回憶了與岸田的初次見面:“我確信我能與岸田首相成為夥伴,共同對應韓日之間的懸案,為兩國共同利益而改善關係。”
遺憾的是,韓日首腦會談最終未能實現。呂超認為,日韓矛盾由來已久很難彌合。除歷史問題外,一些現實問題也存在分歧與矛盾。比如韓國的外交政策反复提及“韓美是同盟,韓日非同盟”,日韓民眾之間的好感度也不高。 “儘管美國費力撮合,試圖構建反華小圈子,但日韓之間的矛盾依舊很難緩和。”
初登國際舞台的尹錫悅更是堪比“政治小白”。呂超批評道,“尹錫悅還未動身,韓國總統辦公室就急切宣布將在比利時新設駐北約代表部。他也完全拋棄韓日之間的矛盾,大談如何針對朝鮮開展美日韓之間的合作。”
與此同時,韓國社交媒體上,“拜登邊跟尹錫悅握手、邊跟別人交談”的鏡頭被瘋狂轉載。韓國民眾直呼,這讓人感受到一股“屈辱感”。
站在岸田的立場,此時與韓國總統舉行正式會談,會給參議院選舉帶來政治風險。有分析認為,如果會談無法取得成果,會對即將到來的選舉造成不小的負擔。兩國首腦在峰會期間自然地寒暄,或許是最好的選擇。岸田出訪前也說道:“當務之急是解決導致關係惡化的日韓強徵勞工問題。”
眼下,日韓關係可謂到了戰後最糟糕的地步。日本殖民統治時期強征韓國“慰安婦”和勞工等歷史問題以及日本對韓報復性出口管制等爭端,使得兩國關係跌入低谷,高層往來也遭遇停滯。
據說韓方此前提出,希望日本能盡快取消出口管制,但自民黨內的強硬派反對日方拋出這樣的橄欖枝。日本朝鮮近現代史研究所所長松木國俊認為,日本在參議院選舉後也難以改變當前的立場,因此韓方不能輕易答應舉行首腦會談,而應繼續發出有意改善關係的信號。